第五百九十八章 誰是刑天

　　夏歸玄的威懾力在於，不僅太初本人不會輕易出現，必須先觀察他的動向；就連兵分幾路進攻蒼龍星域的帶隊者，也每壹個都和蓋婭壹樣的想法：先陣前扯淡，試探夏歸玄會出現在哪裏，或者是等別處先起戰火，吸引夏歸玄的註意，他們再上。
　　不說烏合之眾，起碼也是不同的幾個文明領袖，多眾誌成城那是不可能的。
　　當蓋婭在和幽舞雅典娜扯淡的時候，蒼龍星方向也在發生類似的事情。
　　人類的戰艦默默鋪開，銀燦燦的壹片，恍如銀河懸天。
　　每壹個人類都在看著投影屏中的對手，心情古怪得無以復加。
　　對面是茫茫的遠古部族裝扮，身披獸皮，裸露上身，巨斧咆哮，戰鼓震天。
　　別誤會這不是為了部落。
　　是華夏先民之壹。
　　因為他們是魔神蚩尤和刑天的部族。
　　分別代表了蚩尤部族，和……炎帝部族。
　　夏姒是軒轅壹脈。黃帝涿鹿敗蚩尤，阪泉敗炎帝，成就第壹位中原霸主。
　　時至今日，炎帝神農功德成聖避隱昆侖，不再摻和這些事，實際上部族也早就和軒轅部族融合，夏歸玄身上有沒有炎帝之血也很難說，每壹個華夏人都叫炎黃子孫，相融的血。
　　上古恩怨煙消雲散，早已定矣，神農也不可能再去和夏歸玄為難。
　　但麾下刑天不服，被斬下首級之後，以乳為目，以臍為口，再戰軒轅。
　　雖是敗者，但沒有後人會把他當敵人，他也是華夏先祖之壹，同時還是神，人們心中的戰神。其不屈的意誌、永不言敗的精神，激勵著壹代又壹代的華夏兒女奮勇前行。
　　也許他的戰神之意，是眾生之願凝成，代表和寄托著每壹代華夏人的不屈之誌。與他為敵，有點像是打敗大家自己的意誌壹樣。
　　蚩尤也壹樣，說是魔神，成王敗寇而已……至今華夏還有多少蚩尤之脈，誰也說不分明，也許每壹個人身上也都流著他部族的血。
　　那是五千年滄桑的沈澱，每壹個名字都是華夏之源。因為是先有他們，才有華夏。
　　看著這些部落軍團，仿佛夢回遠古洪荒，那喧天戰鼓仿佛敲在自己的血脈深處，要與它共鳴，沸騰，恨不得身處其中，看那紀元之初的過往。
　　這種和自己的祖先交戰的感覺，讓人們的心情復雜得沒法形容。
　　原本人類戰士們並不知道來者是誰的……可刑天的模樣實在太有代表性，人們見到他的第壹眼就全楞了，然後好死不死地小九還主動地發問：“來者可是蚩尤與刑天？”
　　對面也楞了壹下，蚩尤便笑：“看來夏歸玄知道的比我們想象中的多。”
　　刑天道：“不稀奇。”
　　這幾句對話壹出，整個戰爭氣氛全變了，雙方足足緘默了好幾分鐘，都沒半點聲音。
　　焱無月很是奇怪小九為什麽主動去揭對方的身份，這豈不是自毀士氣？
　　連蚩尤也在這麽問：“那個女娃，若以戰爭考慮，妳似乎並不該向麾下揭出我們的身份，就當是和壹群入侵家園的野蠻人交戰，豈不是好？”
　　小九燦然壹笑：“前輩既然會這麽說，足見坦蕩。”
　　蚩尤哈哈大笑：“其實妳們的血脈，近於軒轅者眾，近於我蚩尤的不多，倒也沒必要如此沈默。說來當我們是仇敵也是可以的。”
　　越是這麽說，人們越是有敬意，很多人都轉頭去看小九，看她怎麽回答。
　　答個不好，真崩了。
　　小九笑笑：“大家對二位的敬意在於文明的源流，以及某種屬於心中之誌的寄托，念及真名即生敬，此即因人而成神。若無人懷念，二位也許早就消散了，也不會出現在我們面前。”
　　蚩尤頷首道：“是這個理。但此時說這話，毫無意義。”
　　小九道：“二位想必聽過葉公好龍的故事……葉公喜歡的龍，真的是實際的龍麽？”
　　蚩尤怔了壹怔。
　　“我們敬的是源流、是精神、是傳承……譬如我們希望的是刑天之誌永遠流傳，未必真想看見壹個活生生出現在面前的刑天與蚩尤。”小九眨眨眼：“不知二位對現在的網絡用語了解多少，聽沒聽過見光死？”
　　蚩尤：“……”
　　刑天：“……”
　　妳的意思是我們太醜咯？
　　不說有沒有忌憚夏歸玄的緣故，兩人也覺得這眼鏡女娃娃說的話有點意思，想聽聽她還能說什麽。
　　小九道：“不知二位信不信……哪怕妳們活生生出現在面前、哪怕我們所有人都知道夏歸玄就是庇佑星域的神靈、哪怕我親眼見過了死界幽冥，我和我的戰友們，依然是無神論者。”
　　刑天都忍不住說話了：“妳們這不是睜眼說瞎話？神都在妳面前了，還無神論？”
　　他以臍為口，說話如悶雷壹般，傳遍星域，極有威勢。
　　話裏的意思更有些諷刺，妳們有眼睛不要是吧，不如給我。
　　“不過是對鬼神的定義開始不同。”小九慢慢道：“夏歸玄不過是有了強大力量的人，他和我們並沒有什麽本質的不同，有愛有恨，有人的思想。他能創造的，我們也能，妳們能呼風喚雨，我們也能，不過途徑不同……若說沒有思想的那種死板的司職，神靈能，計算機也能，這是已經得到了驗證的事實。”
　　蚩尤皺起了眉頭。
　　小九道：“鬼魂也是精神力的凝聚，因為壹些異力的緣故而不散，所謂的魂海，所謂的魂力，沒有多麽神秘。我們的基因進化也已經拓展到了精神力的層面，基因戰士們已經有了諸如入夢這類原本只存在於仙術的異能。人類基因研究的進化結果，與修行殊途同歸，無非是不同文明的修行方式，如同澤爾特原能修行與神裔修行的區別壹樣。”
　　說到這裏，她頓了壹下，露出了燦然的笑容：“如果以這種角度去總結，二位如今，其實是精神不散的鬼魂，而這不散的精神，還有壹部分得益於我們的流傳而成。”
　　許多戰士心中都是壹動。
　　是的，真正的蚩尤和刑天，早在涿鹿阪泉就死了。
　　還能出現的是什麽？
　　不就是鬼魂麽……
　　小九忽然對刑天道：“我們敬刑天，敬的是不屈的意誌、反抗的精神。如今妳們淩我家園，我們奮起反抗，斷頭而不屈……那麽此時此刻，我們每壹個人都是刑天……相反，妳不是，妳的斧頭不再劈向軒轅，而是劈向遠方的後人，妳只是壹個喪生了五千多年，還不肯安息的鬼魂。”
　　群情聳動。
　　戰士們的迷茫漸漸消失，眼裏開始有了點狂熱的戰意。
　　刑天透著戰艦，看著裏面平靜站立的小九，發現自己居然反駁不出來。
　　世上早已沒有刑天，不屈的意誌就是刑天！
　　不是掛著那兩個字，卻攻向自家後人的鬼魂！
　　淩墨雪站在旁邊按著劍柄，心中很難得地對這個假老公產生了佩服情緒。暗道以後妳說我胸大無腦，我不揍妳了。
　　妳真的挺厲害的，和妳相比，我腦子確實是跟個石頭壹樣。
　　算了，胸大就行。
　　蚩尤沈默良久，忽然道：“妳是帝王？”
　　小九道：“不錯。”
　　“妳也開始修行了。”
　　“不錯。”
　　蚩尤忽然厲聲道：“妳當知道，我們即使攻破星域，也不會屠戮自家後人，只會善待。所以妳讓他們反抗，為的究竟是守衛家園，還是守衛妳的永恒統治？”
　　嶽歸鴻等人眼角微微壹抽，看向小九。
　　小九神色平靜，反而有了點笑意：“妳知道為什麽夏歸玄明明壹統星域，卻始終保留大夏之國，沒有合並？”
　　蚩尤不答，他哪知道這內部有什麽彎彎繞？
　　“我說過，傳承的是精神，永恒的是意誌，而不是妳我本身。而夏歸玄贊同它，希望看見它的流傳與結果……”小九頓了頓，笑道：“有件事我很早就想做，但當時不是時候，現在多半恰如其時……”
　　眾人心中有了點預感。
　　還沒來得及開口阻止，就聽小九壹字字道：“公孫玖即日退位，大夏再無帝王，壹應國事，由眾議院與政務系統共同承擔。”